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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室内设计论坛/叶放:空间精神——中国人的情境语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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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与苏州文化对设计的启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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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宋微建 文:谈路明 摘自《中国室内》总第074期(2011年10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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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微建】: |
我在微博上留言倡议体验“苏作文化,雅士生活”,结果引起很多人的共鸣。从设计文化的角度上来说,古老的江南,特别是苏州,都曾经扮演过非常重要的角色。我们来讲讲江南与苏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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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放】: |
最近几年,我频繁跑欧洲,特别有感触。当江南的风骚追溯到晚明清初时。大家知道,在18、19世纪的欧洲曾有过一段中国热,以伏尔泰为代表的启蒙主义思想家,把中国想象成一个理想的国度,理想的社会。而之前以中国江南为主要出产地的“中国巧艺”,就曾风靡一时,并与欧洲的洛可可艺术互为呼应,中国热更使来自中国的瓷器、家具、刺绣、服装、壁纸等等,成为上流社会的标志。就像现在没有LV、爱马仕,就似乎还不能算上流社会一样。中国的江南设计代表了当时的风尚,而其中最高潮的还是中国园林。当时欧洲的上流社会以能营造一个中国式园林为最高境界,当然那时的中国式园林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园林概念,只是局部点缀,譬如一个亭子、一个桥、一个塔、一个楼或者一个假山等等。现在英国、法国、意大利、德国还保留着不少昔日的遗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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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微建】: |
晚明的中国已经是全世界的时尚之都。晚明的时尚之都在苏(州)、杭(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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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放】: |
这是毫无疑问的。温故晚明清初,以苏杭为主要代表的江南文化在中国历史上的特殊地位,总会让我们颇多感慨。那个时期,江南文化已非常成熟,雅俗共赏,文人与市井共同繁荣。苏州虽然不是政治中心,却是经济文化的中心。当然形成这样一个社会状况与苏州的地理环境、风土人情都有关系。另外,宋室南迁后,整个江南都带动了起来,到明朝时江南的手工业已十分发达。所以这时最能发挥艺术才华和设计才华的园林盛极一时。那些文人大夫、达官贵族,有文化有钱的、得势不得势的,都跑来苏州造园度日,园林成为了江南文化的集中缩影,也成为了苏州文化的最佳代表。常有人说园林代表隐逸,好像体现的是消极遁世,不对!我觉得这是极大的谬误。所谓“隐逸”,隐是状态,逸是动机,也就是通过“隐”的方式途径,达到“逸”的目的述求。从唐朝王维的“辋川别业”把整个终南山纳入园林可以看出,哪有半点消极遁世,极尽张扬才是。园林生活代表的是好生活,“不出城郭能获林泉之怡”,那是与山水自然相和谐的好生活,而体现在艺术设计方面的素雅清淡则是与文人情怀和品格有关。所以说,以“隐”为“逸”的园林生活代表好生活。好生活可以物质文明为基础,更需要精神修养为前提,“隐”和“逸”代表了苏州的文化气质,也代表了江南的文化特色。
晚明清初的江南世事,众多的文人志士,不能兼济天下,而只能独善其身,这是一种十分有趣的文化生态,他们的骨子里有着艺术和文学表现的自觉。就像当今我们会自觉上网,发博文晒照片一样,不为报酬只为传达。晚明清初的文人就是这样,理想追求的失落转换成文化创作的自觉,从而为后世留下了无数妙品佳作。正是因为这些文化精英们的智慧带动了生活品味与格调的提升,同时也建立起社会审美的标杆。沈三白在《浮生六记》中,有一个养莲的例子,非常能体现苏州文人的文化气质和生活美学。我们说池塘里的莲花叫塘莲,缸里的莲花叫缸莲,碗里的莲花叫碗莲。他说碗莲要怎么养法呢,首先要把莲子的两头削尖,放入生的鸡蛋中封好,然后放到抱窝的母鸡身下去孵,孵到其他的的小鸡出壳了,方可取出,接着再放在一个钵盂里,加入一种中药叫做天门冬,并再用燕窝的泥搅拌在一起,再将它晒以朝阳,饮以甘露。他说这样来年开出的碗莲才会灿若桃艳。这是一种超级的玩法,也是一种顶尖的设计,并非一般人所能胜任的。你会发现他虽是个潦倒文人,生活清贫,家居简朴,没有园林只有天井,但几个盆景就照样玩出那么多的情致。他设计的是一个审美过程,高明到奢侈。晚明清初,江南散落着一批或有钱或没钱但同样很有艺术修养的文人。纵观整个中国历史,没有哪个时代是这么特别,如果说唐宋的艺术高峰基本上是皇家贵族和士大夫的艺术的话,那么晚明清初的艺术高峰,则是上至达官显贵,下至文士庶民共同的艺术。
从晚明的文化形态来说,艺术文学已形成了成熟的产业链。在苏州,有众多的手工艺人,也就是所谓的能工巧匠,在艺术与文学的设计下,从事着与生活相关的手艺产业,如金银铜铁锡,竹木藤牙角,丝绸绫罗缎,陶瓷玉石砖。做家具的,做服装的,做刺绣的,做缂丝的,做年画的,做扇子的,做鸟笼的,做泥塑的,做饰品的,以及做装裱的等等,从园林亭台到宅邸厅堂,从生活器物到文房雅玩,各种功能类别应有尽有。当时有许多著名的工匠和著名的堂斋作坊。比如说文征明画扇子,只用某个堂号做的扇骨,某个斋号做的扇面,或者只用某某工匠做的扇囊等等。可见当时就有品牌概念。当时的江南,商贾云集,商业繁荣,并已有了与海外的交流,艺术设计已成为了社会的文化必需。
这里我要说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关于设计的批评与鉴赏的问题。我们现在做设计,无论大小,项目结束了,艺术也就结束了。没有批评评论,没有品鉴鉴赏,只有些所谓的奖项、奖励的操作,这与艺术的学术并没有关系。我始终认为,艺术文学没有评鉴是无法进步提高的。 然而艺术文学的评鉴自觉,在晚明已经非常流行了,也许这跟晚明的教育体制,或者说科举体制有关,那时候读书人读的是国学六艺,是四书五经,包括天文地理、曲乐音律等,琴棋书画是基本的修养,因此晚明的文人修行学养比较全面,懂生活有品味,诗情画意这些艺术与文学的评鉴也就自然成为了相互的自觉。由此可见,这样的生态与当下的情况是无法比拟的,现行的教育方式和职业体制,知识分子往往专业学识有余而艺文修养不足,造成了整个社会审美品格的缺失。现在学设计的不学哲学,不学书画,不学音乐,不学园艺,而在晚明这些都是必然的学养,所以生活的审美也就自然而然的了。在这样一种自觉的盛行下,品评鉴赏成为了激荡智慧的文化动力。这对方法论来说,是品格的指南标杆,对世界观来说,则是价值的时尚风气。总之,我们说曾经的中国设计,曾经成为世界的风尚,而今呢?我们完全可以从曾经那里来找寻我们的方法论,是为修道而不是为自信。自信是一种可以有的心态,但修道得法才是中国设计的未来。
如果说当下的世界,普遍关注中国,看好中国,而又担心中国的话,那么中国以什么样的物质与精神的价值观来面对,就值得我们思考了。而对设计来说,我们现在不单是需要,而且是迫切需要将我们的文化精神融入到设计中来。我们几年前就在这么想了,但是因为供需链的原因,也因为设计师的原因,至今仍在困扰着我们。也许我们应该从源头上开始,从艺术设计的教学开始。中国的设计之道,中国设计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温故知新,继往开来,所谓“学、问、思、辨、行”,现在不行动,更待何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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