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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印武与茶马古道上的沙溪镇-云南古镇复兴:不做假古董

        8年多的古镇复兴工程,其意义已经超出了具体的技术层面——帮当地人打开眼界的同时,也帮助他们抵御快速发展的诱惑,取得他们的信任与支持,让他们珍视传统,这似乎已经是“乡村教育”的范畴了。
 
        黄印武
        毕业于东南大学建筑系,留学瑞士联邦理工大学。2003年起担任沙溪复兴工程瑞士方代表,负责境外慈善资金项目的实施。
 
        在充满了媚俗商业符号的古镇复兴运动中,建筑师黄印武和他的团队用8年多的时间在云南小镇沙溪创造了另外一种可能:以考古式的严谨修复古建筑,完整地保持好每一个历史片段;用理性的“乡村教育”的热忱,抵御无节制的发展诱惑。
 
        在修复中发现问题
 
        沙溪是茶马古道上唯一幸存的市集。2003年,建筑师黄印武第一次来到云南沙溪时,这里还保持着上世纪70年代末中国小市镇的风貌:破败陈旧、与世隔绝,有着独特宁静的美。商店还是供销社的样子,作为过去马帮中转货物的重要市镇,沙溪曾经有众多的马店(马帮的客栈),但到了2003年,这里已经没有一家像样的客栈了。沙溪人自己也看不上这个被历史遗忘的旧市镇,他们喜欢瓷砖贴面的楼房,对于老外出钱修复老戏台、寺庙、寨门觉得不可思议(沙溪复兴工程是由瑞士联邦理工大学发起,资金来自瑞士政府和国际性的基金会),在他们看来,修完了还是旧房子,不如拆了重新建一个。
 
        2003年到2004年之间,黄印武和他的团队花了一整年的时间做试点。从两个相对不那么重要的建筑做起,用这一年的时间了解哪些事可以做,哪些做不了。他们通过这种方式了解了当地建筑的构造、材料和工具的使用以及当地工匠的能力。在试点工程完成之后,他们才开始做两个重要项目:寺登的魁阁带戏台和兴教寺大门。在中国,修复古建筑的一般程序是先做勘查,拿出一个维修方案,送有关部门审批,审批通过之后再找施工队施工。黄印武说,这种方式并不是最理想的,因为前期查勘并不能够穷尽深层的、隐蔽的问题,即便像屋顶漏雨这样简单的问题也会因为季节、天气等原因而被疏漏。更多问题往往是在修复过程中发现的,然后在过程中逐个被消化、解决。当然,这种工作方式的代价是:工程方需要耗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做一件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情
 
        沙溪的修复工程很难进行案头研究工作,因为关于当地建筑的文字资料几乎没有。修复兴教寺的前殿时,黄印武查到相关的文字资料,上面记载兴教寺的前殿有46个柱。修复之前,他实地清点了几次都只有42个。黄印武只好无奈地自我开解:“尽信书不如无书。”
 
        黄印武带领的工作团队在这里工作了8年多,是一次深入的“文化交流”,瑞士人、当地政府、当地工匠,每个人都必须有所调整和改变。沙溪的工匠非常有名,云南省的木匠大多来自此地。沙溪复兴工程也完全使用当地的工匠与工艺。但是,“问题往往在于修复的方法,当地工匠觉得修的方法有很多种,只要修好就行,但是我们必须根据保护的原则,综合技术、时间、成本、效果诸多因素从多种可能性中选择一种。所以我们需要向工匠解释,这么做是有道理和用意的,一定要按照我们的方式来维修”。这中间的沟通成本不算低。
 
        除了与当地村民打交道,还要与当地政府沟通,而这也不仅仅是一个说服的过程。2003—2006年,沙溪所在的剑川县换了三任县长,对于每一任新县长,黄印武在前半年很少有机会见面,等到后来熟悉了,县长了解他们所做的事情了,也离任了,“总是在一种奇怪的循环中”。沟通过程中,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是:“得让政府意识到,我们在做一件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情。” 沙溪复兴工程是当地进展最慢的一个项目,经常为人诟病。当地政府对于沙溪项目的印象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外界的反应:省里、北京、国际上的专家都过来看沙溪项目,一致说它做得好,甚至还获得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亚太地区文化遗产保护卓越奖,当然是一个好项目。
 
        不做“修旧如旧”的假古董
 
        2011年12月18日,深圳举行的“第三届中国建筑思想论坛——走向公民建筑”上,配合论坛主题“传统/我们”,黄印武用著名的“忒修斯之船”(Ship of Theseus)来说明传统的真实性与保护之间的关系。当一艘船的全部木板被更换一遍之后是否依然是原来的船?答案是:船还是原来那条船,只是木头发生了变化。就像人体细胞在不断更新,并不意味着昨天的我就不是我了。黄印武说:“真实性与深层的价值相关联,具有稳定性,古建筑的真实性是基于其价值的。我们修复古建筑不仅仅是为了保留它原来的样子,更重要的是保留它的价值以及强化它的价值。”价值可以包含很多方面:科学价值、历史价值、艺术价值。比如这个房子体现了很高超的建筑技术,那就有科学价值;或者代表了某个时代的东西,在某个时期的社会中有重要的位置和影响,那就是历史价值;它的形象优美、绘画精湛,则属于艺术价值。价值不仅有各种层面,而且价值也有局限性——每个人对于价值的判断是不同的。所以在修复的过程中必须有一个基本的操作原则:最大保留,最小干预。有些东西我们目前看不到它的价值,但是可以先将它保留下来。
 
        黄印武曾经举过一个例子。2008年奥运前,当时的文化部长说要对故宫进行一次百年以来最大的维修,让它回到康乾盛世的状况。为什么呢?因为故宫自建成以来就没有大幅度维修过,以致当年八国联军刮金器时的痕迹依然存在。在黄印武看来,这是一个有待商榷的观念,历史是发展的,应该让人看到历史的每一个段落,所有的历史片段都应该得到尊重和保留。
 
        黄印武并不赞同“修旧如旧”的提法,因为它已成了时下许多“假古董”的“理论依据”。“修旧如旧”是梁思成在1963年提出的,当时他被邀请去扬州市政协做一个讲座,谈起在美国做的假牙,考虑到他的年纪,当时牙医给他做了一副有点发黄的牙齿,基于这个例子他提出了“修旧如旧”这个概念。后来“修旧如旧”便成为了中国建筑遗产保护的标准,由于这个概念容易被误解和误读,许多假古董也假借其名大行其道。在“第三届中国建筑思想论坛”上,学术召集人朱涛在阐释“传统”这一命题时也提到,一方面我们轻易地将大量民间鲜活的传统抛弃,另一方面又将传统装扮成令人目眩的奇观或者贬值为媚俗的商业符号。黄印武说,梁思成的“修旧如旧”是强调遗产保护的整体性,比如,加了一个新的东西,不能太突兀,必须与原有的整体协调。而不是我们现在所理解的,拆了旧的,重新修一个仿古的。
 
        在沙溪待了8年多,作为一个学者,黄印武亲眼见证了一个小镇逐渐繁荣的过程。越来越多人开始关注它,服务设施也越来越多。当初只有供销社一样的小卖部,现在超市也有两三家了。第一家像样的客栈随着沙溪复兴工程的启动而出现,现在沙溪有了十几家客栈,酒吧也开始多起来了。当然,沙溪也面临一个危险:如何避免成为下一个丽江。在黄印武看来,那样的发展路数只能为沙溪带来昙花一现的繁荣:招商引资找来一批外地人,利用当地的资源赚一票之后走人。黄印武希望这个项目能够实现国际慈善资金的初衷,真正为当地老百姓服务,发展的过程也不必是一哄而上的商业化。
 
        乡村建设者的洞见
 
        常年生活在乡村,黄印武对于宏观政策在乡村的影响也有深刻的体会。这几年,国家在推进农村小城镇建设,在黄印武看来,如果农村小城镇建设最后还是沿袭城市的发展道路,那只会是杀鸡用牛刀,花费大量的资源来换取有限的服务。他曾经听说为了让深山中100多人的小村子用上国家电网的电,当地供电部门架了七八公里的电线杆子,最后电是通到了村里,但是这个村子的电费比外面的贵很多,而村里人分明比外面人穷,用电便成了一大负担。其实在电杆进去之前,村里几乎每家都有小水力发电。黄印武说,如果能够基于这个思路将当地的小水力发电改造一下,或者开发一下太阳能或风能,就地解决,便不用花如此巨大成本送电。多年的乡村实践让他明白:民间有很多途径可以达到目标,自上而下、全国统一的固定模式往往是以偏概全的。
 
        8年多的古镇复兴工程,意义已经超出了具体的技术层面,与当地人合作,帮他们打开眼界的同时,也帮助他们抵御快速发展的诱惑,取得他们的信任与支持,让他们珍视传统,并寻求传统与现实的衔接,这似乎已经是乡村教育的范畴了。黄印武在这个过程中的最大收获是,终于得到了当地人的信任,懂得如何在沙溪做成一件事情。现在有很多人来到沙溪,开始对这里感兴趣,来此旅游、消费。当地人逐渐意识到传统的价值,在房屋修缮时,会有意识地使用传统的形式和手法。黄印武说:“你跟他们解释传统的价值是没有用的,当他们看到、体会到其中价值时,水到自然渠成。”
 
        未来在沙溪将建成一个低碳社区中心。黄印武说,这将是一个自下而上的过程,鼓励和帮助老百姓自己参与发展并从中获利。沙溪不仅有延续了几千年的建造传统,更可贵的是,沙溪人目前有一个共识:土木的房子比钢筋混凝土的房子住起来舒服。沙溪处于地震带,土木结构的房子在抗震上也较为实用。但是,传统住宅的采光、取暖不太理想,黄印武和他的团队倡导的绿色建筑主要就是为了改善老房子居住的舒适程度。当地还将发展生态旅游项目和绿色经济,以及兴建低碳信息与培训中心。当被问及低碳社区、绿色经济等项目是否会像其他地方一样只是成为一堆漂亮名词时,黄印武淡然一笑,说:“这取决于项目的实施者是谁。”

来源:新周刊第36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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